“那这周五,咱几个晚上来学校见见鬼,来不来?”“耗子”兴奋地说。
“嗯,我跟晓月是没什么问题啦,田雨不是怕鬼么……”我开口的同时转头看向田雨,她低着头,视线放在课桌上。
“田雨,你也跟我们去吧,你不去练练胆,以后永远都会怕鬼的。”“耗子”如此怂恿道。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戏谑或嘲笑的意味,更多的是期盼。
“田雨别怕,不用勉强,就算真的是鬼,这有两个守护者,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。”晓月如是说,她似乎已经肯定张田雨会跟我们去了。
“幽灵什么的,又不是活的,还摸不着,我拿那东西可没辙。而且话说自然教室晚上会锁上门吧,怎么进去?(难道像那个大叔一样撬锁进去?)”我提出了我的质疑。最后一句话是心灵传音给晓月的,这事还是不要告诉田雨为妙。
“哎,你们两个还都是守护者啊,真是厉害……”“耗子”稍显惊讶,也只是稍显惊讶的程度罢了。而张田雨早就知道了。
因为守护者在生活中和其他人并没有区别,而星绛镇有的,只是普通的生活。
晓月提议:“就到门口去看看,不进去就行了吧。”
“也行,那咱们回去跟家里人说一下,这周五放学后……”
张田雨并没有加入我们热烈的讨论,只是在那里坐着,偶尔开口想说什么,但又把话咽了回去,表情有些落寞。
她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乖孩子。这个女孩善良过头了。或许她不把胳膊上那两道杠戴出来,只是怕对别的同学造成压力。
最后讨论的结果自然是周五晚上一起去看鬼,连张田雨也同意去,接下来就是家里人是否同意了。
姥姥很容易就同意了,但是附加了一个条件,要带上阿呆,表姐也要一起去。
星绛镇并没有窃贼、绑架犯或者强盗,孩子们夜里出门也不会遇到来自别人的危害,可能伤害我们的只有自己的恐惧和一些对人类不友好的生物,比如蛇什么的。这就是要求我们带上阿呆的原因。
周五晚上10点半钟,月黑风高。这里的能见度只能用‘伸手不见五指’来形容,只有对面医院的几个窗口还亮着惨白的灯光,映出空中偶尔飞过的几道细长而漆黑的影子,我想那也许是蝙蝠吧,这些长有皮膜的飞行生物更加重了附近阴森恐怖的氛围。
阿呆警惕地望着半空中,它的头不时地快速转动一下,像是在锁定目标。
我们在星绛小学门口集合了,我拿着一个大号的铁皮手电筒照明,“耗子”则是提着一盏小号的煤油灯。
我、晓月、“耗子”、张田雨、表姐,还有那个怪大叔,田雨她老爸也来了。为什么他也跟来了啊,难道同样对鬼感兴趣?不过这样就有三个守护者在场了,就算真的有什么食人厉鬼,估计也不能造成什么威胁。
张田雨看起来很勉强的样子,低着头皱着眉,还一只手攥着她老爸的胳膊。作为一个优等生,一般十点以前就会睡觉了,今天却要熬到12点以后,显然她并不是很想来。但是她不会,或者说不懂得拒绝。
也不知道张医生说了些什么,传达室的老大爷很轻易地就放我们进去了,而且还拿到了自然教室的钥匙。阿呆也一甩尾巴跟了进去,并没有被老大爷发现。
有一瞬间我就对这个大叔感激起来,他还真是神通广大啊。不不不,这种好感是假象,这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只是明面上和张田雨相似,其实这是个老奸巨猾的人,总能不经意间引导别人的思维方向,和田雨的天真过头完全相反。
虽然我信任他,但还是有点怕他。
“你的脑子很混乱,别想太多了。”晓月传话道,其中有一点担忧的语气,“你觉得真的有鬼么?”后一句话是出声说出来的。
我同样出声回话:“有什么不可能,那些奇怪的神都有了,鬼没准也有吧,就是不知道跟印象中的鬼像不像。”
“你印象中的鬼是什么样的,以前真的见过?”“奇怪的神是什么?”表姐和“耗子”连续发问。糟糕了,我又说漏嘴了啊,以后必须像晓月那样好好区分心灵感应说话和平常的说话,混了就会出现尴尬。大叔似乎看出了破绽,稍稍歪头瞥了我一眼。
“嗯,印象中的鬼,就是那种长得跟活人差不多,飘在半空的透明的,没有脚的那种……”我一边想着影视作品中的某个幽灵,一边说着,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则是选择性忽略了,“耗子”出乎意料的没有追问,让我如释重负。
“啊?透明的、飘着的,那是幽灵吧。”表姐露出一副苦瓜脸。
“幽灵和鬼不是一样的东西嘛。”我随口回答。
“反正都是死人变得东西吧……”“耗子”应了一句,却带来了一段诡异的寂静,只有我们穿过操场,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咯吱声格外响亮。
此时,月亮已经从云层后面钻出了一半,皎洁的月光洒在土操场上,带来一抹淡淡的蓝灰色反射光,使空气中的尘埃都暴露无遗。一行人在月光下的影子非常清晰,却被煤油灯和手电染成了黄色。阿呆在我身边吐着舌头,呼出灼热的气息,它舌头的影子拉得很长,不断颤动着,看起来十分怪诞。
我没有打破寂静的打算,而是心灵传音问道:“晓月,你说咱们现在算不算鬼?”
本来这只是句玩笑话,可是晓月并没有回答。我能感觉到听了我这句话后情绪十分低落,有点反常。
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传说中闹鬼的自然教室门口,张医生正在开锁(不是撬,而是用传达室大爷给的钥匙开锁)。
自然课的教室是一座礼堂似的大房子,和主楼离的很远,在操场的另一头。这门课上我们学的东西各种各样,什么都有。主要是学习辨认一些植物和小动物的名称、分类,还有一些生物和物理方面非常基础的东西,比如小灯泡的简单电路。因此这门课也被我们叫做“科学”。
张医生抬手碰了下墙壁,屋顶上的几排灯管便开始发出明亮的白光。这间硕大的教室足够100人同时坐下,此刻只有我们几个站在这空荡荡的教室里,看着贴满一扇墙壁的各种植物标本和昆虫标本,感觉有些寂寥。
阴沉的大狗阿呆并没有跟进教室,而是在屋外趴下等待着。
“耗子”熄灭了煤油灯,坐到了他平时上课的座位。我也关闭那个大号手电筒坐了过去。表姐似乎有感而发:“好久没来这了,两年了吧,以前上自然课时候我坐那个座位。”她指着第三排的靠窗的一个位置。张医生似乎也有些感触,不知他小时候是不是在这上学的呢?
我刚想问,医生便开口证明了我想法的错误:“我小时候还没这个学校,中学也没有。80年以后才一起有的,我小时候,就是70年代初那会,外面特别乱,我上个学很不容易。不过星绛镇这倒是一点都没乱过,也许是守护者做了些什么吧。
现在你们能好好上学,可得珍惜这机会好好学习啊,以后到了外面,千万别忘了星绛镇。”张医生这段不短的话说得语重心长。他的眼睛含着某种感情盯着我,像是某种暗示。
70年代初,他是亲身经历过的。表姐似乎没反应过来,只是坐在那用食指敲着桌子上覆盖的黑色胶皮。
而剩下唯一能理解他话中隐含的意义的人,就只剩我了。
张医生是上一辈人里具有双博士学位的社会精英,我虽然现在是不到12岁的样子,学识也比他差很多,不过同样是个大学生,也算是半个成年人吧。就算对年代不那么敏感我也体会到了他的暗示。
我摆出我能做出的最为正式的表情与他对视,然后轻轻点了点头。
张医生的表情如释重负,他微笑着轻轻叹气,说:“看来你明白啊。”我再次轻轻点头,这位大叔回以沉默的注视。
这份感情是什么呢?医生对我的这种态度,是研究的态度吗?不是……这也不是长者看待后辈的目光,而是其他什么。
我感觉我现在难以彻底理解这份感情,但可以明确的是,张田雨的父亲在某一方面和我达成了共识,或者说,有了认同感。即使没有和晓月之间那样的心灵感应,以类似的方式,我们也都理解了对方目光中所隐含的那份沧桑。
就在我和大叔眼神交流的时候,周围的人包括晓月都显得疑惑不解,表姐问:“明白什么?小星星你明白什么了啊,跟这个大叔……”
我抛下一句:“问你的历史老师去吧。”然后去坐到了晓月旁边。
“还有差不多半小时才到午夜啊,这段时间咱们干什么好?”闲不住的“耗子”大声叫道。
“嘘,小点声,周围的人家都睡觉了吧。”张田雨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说。
“耗子”被张田雨说了,非常后悔的样子,慌忙小声道歉:“我错了,我错了对不起……”
张田雨看到“耗子”这样不停地鞠躬点头,脸色很难看,有些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着,寻找着救星。表姐此时充当和事佬,还趁机走过去趁机摸了摸两人的脑袋说:“好啦好啦,没事,没那么严重……”
……
我安静地看着他们的闲谈,旁边的晓月也保持着绝对的安静。她的两条胳膊挡住侧脸,双眼都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中。直到我察觉到她身上的感情波动十分不对劲,看到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的下巴滴到了桌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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